齐广璞
2022 北京冬奥会上,齐广璞凭借决胜轮的惊天一跃赢得自由式滑雪男子空中技巧冠军,为中国添上第七枚金牌,从不满20 岁的年轻小将变身冬奥会的“四朝元老”。
崇礼的这个冬天大雪小雪不断,空中技巧的赛道依山而建,运动员要从70 度的助滑坡快速出击,经过U 形过渡区起跳,在空中完成转体动作,然后在37°的着陆坡降落。
落地一刻,成败确定。决战之夜气温降到零下20 度,场下的人眼睫毛上结出雪珠。探照灯射向天空,照亮寂静的夜空。每当有选手滑过,都旋起一股细碎的雪花。齐广璞说自由式滑雪很危险,他希望滑雪能对他温柔一点。
齐广璞
凌晨四点,有光
回忆决赛场上的关键时刻,齐广璞用了“冷静”这个词。站在出发台上,戴着金色头盔和雪镜,牙套上印着五环标志。教练给出手势,然后出发、腾空,稳稳落地,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奥运会赛场和以往不同,运动员和观众都更容易亢奋,肾上腺素飙升的瞬间,他反而希望自己收着点。“我不会过度兴奋,否则会注意不到细节。我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调节情绪,清楚地知道每一个动作该注意什么。”
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这项运动,有极高的不确定性。齐广璞第一次参加冬奥会,是2010年的温哥华,作为新人小将,那一届他拿到第七名。2013 年世锦赛,齐广璞以138 分夺冠,成为世界上首个完成向后翻腾三周转体1800 度的运动员。一年以后的索契冬奥会,他却离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
齐广璞
这个项目,难度系数高、风险系数大,同时又非常考验临场应变、心理调节等多方面因素。“我们这种项目,还是室外项目,不光要跟自己做斗争,还要跟大自然做斗争,所以综合多方面。风速随时变化,可能一出发立刻就变了。只要能一直突破自己,挑战自己,就是足够快乐的。”
这些年他拿了数不清的金牌,终于在北京冬奥会上演了“王者归来”,直体向后翻腾三周加转体五周,天花板一样的难度动作让他的夺冠酣畅淋漓,完成了大满贯的最后一块拼图。比赛完的那一夜,他兴奋得睡不着。“因为我们比赛是不能拿手机的,回到房间有几百条信息,都是朋友们发来的信息和电话。我就一一回复,完了他们又给我回,我再给他们回。”
在凌晨四点的熹微光线中,齐广璞渐渐睡去。对他来说,这种“high 到顶点”的时间并不长。“拿到奥运会金牌的快乐会伴随一生。但是颁奖仪式结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准备好了重新开始,进入到我下一个阶段的备战和工作当中。”
齐广璞
喜欢各种有空中技巧的运动
奥运结束后,齐广璞度过隔离期,回家和亲人团聚。他平时带着女儿训练,让她在自己背上爬来爬去。用他的话说,如果在休假过程中太放纵自己,回到队伍时就会遭很多罪,再恢复训练时很难受。为此他总让自己保持适度运动,顺畅地过渡到下一阶段的日常训练。
齐广璞学习能力强,生活技能、体育项目都爱尝试,玩过沙滩排球、篮球,很多夏奥的运动项目。“除了运动以外,其他一些生活技能我也都学。在家里面生活的时候,需要解决温饱问题,给自己、给家人做饭,你就要学会做。想和全家人外出,要学会比如骑自行车或者是开车。”
冬季在雪上训练之余,他也插空体验了其他雪上项目。“双板的U 形池,双板的坡面障碍,还有单板的各类滑雪,包括滑冰,这些我都玩。”想起当年第一次从徐州来到长春,他就觉得“滑雪应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我在徐州老家,很少见到雪,大部分是霜,那时一想到能去东北滑雪就很兴奋。”
这几年冰雪运动大力发展,越来越多人爱上了冰雪运动。以前跟别人说自己是练滑雪的,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越来越多雪友关注他的比赛,在论坛上聊技术、聊难度,以自己的方式积极参与。“现在再说我是空中技巧的运动员,他们会说,是不是那个翻跟头的?”
从十几岁到今天,齐广璞已经把空中技巧当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它是我的职业,我热爱的事情,我从来不会遇到困难就退缩,而是希望能够不断挑战和突破自我。这项运动中带来的不只是个人的成就感,也有为国争光的荣誉感和使命感,这是一直支持着我不断走下去的原因。”
齐广璞
Q&A:
作为四朝元老今年终于获得冬奥冠军,对您来说是种怎样的心情?是释放更多、还是成就感更多?赛前会有破釜沉舟和孤注一掷的压力吗?
齐广璞:这十几年我几乎拿遍了这个项目除了奥运会以外的全部冠军,这次能够在家门口圆梦是非常幸福的,因为并不是每一个运动员都有机会在奥运会主场在那么多国人的见证下,夺金牌升国旗唱国歌。
然后也有感动,为自己这么多年不放弃,为我们团队对我的付出,为家人对我的理解,还有现场和屏幕前那么多国人对我的加油而感动。我很少流泪,但是这次冬奥会我哭了好几次,看到现场观众为我欢呼,团队为我流泪,升国旗唱国歌每一个瞬间我都终身难忘。
还有就是释放,我与奥运冠军擦肩而过太多次了,这一刻总算来了,自己总算做到了。
但走下领奖台的那一刻,并没有持续亢奋,反而开始有新的期待和目标。我们的项目一直要挑战自己的极限,我也愿意挑战,所以未来我会一直在赛场上继续挑战自我。
赛前有压力,因为这项运动发展很快,以前能完成最高难度的选手很少,现在几乎每个进入决赛的选手都有这个难度储备。所以我必须比他们做的更好才行。
但也有动力,在家门口比赛,有全国人民做我后盾,我必然放手一搏。
我也有自信,我相信我自己,因为我前三届奥运会积累了充分的经验,同时,我也拿了那么多次世界冠军,无论从实力上还是心态上我都达到了最佳状态,这也造就了我本次奥运会零失误,获得一金一银两枚奖牌。
齐广璞
乒乓球运动员马龙说过,有时候在赛场上紧张了,就会说出声鼓励自己:“要有耐心”“没事儿,领先俩呢”……但对于空中技巧来说,机会只有那一两次,你有什么平复情绪、鼓励自己的小招数吗?
齐广璞:我的这项运动,没有什么容错率,不像球类运动,有拉锯战的空间,但我们反而更能激励自己。对于别的项目,这一球失误了,还有机会来弥补,但我们如果失误,需要等待下一个四年才有机会。并不会觉得“只有这个一次机会了”,这是负面的想法,我会在心里复习整套动作,告诉自己我能行。因为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们才会更加倍努力珍惜这次机会。
运动有时会让人受伤,有时让人体验失败的沮丧……但即便如此,为什么还是热爱运动,热爱竞技体育?
齐广璞:受伤倒是还好,但竞技体育时常有挫败感。比如你为自己制定了一个小目标,却没有完成,会有挫败的感觉。包括在训练中,有一点做得不够好,我都会在下一次执行的时候,争取把之前的失误弥补上。我甚至不需要第二天醒来再给自己鼓劲,在那个当下,我就会有进行下一次努力的冲动。
请分享几个运动带给您快乐的时刻吧!
齐广璞:其实就是在每一次突破自己和挑战自己的时候,那是特别的快乐,那种快乐的感觉是由内而外的。比如我的最高难度动作,第一次尝试是在一次夏季比赛当中进行的。当时在一种情绪高涨的比赛氛围下,我只想着突破自己的极限,最后落地成功完成动作时,不光是我自己很兴奋,很快乐,现场所有观众他们也觉得特别新奇,那种快乐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您觉得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齐广璞:最早从蹦床转到这项运动,它对我来说是全新的。第一次正式雪上训练之前,要做很多次地面动作,真正站上去的一刻,还是需要勇气的。是从哪一刻开始享受的,我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享受空中飞翔的感觉。那是从我训练空中技巧以来,第一次见到它的魅力。
如果把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这项运动比喻成一个人,你想对它说些什么?
齐广璞:我们这个项目比较危险,我希望它温柔一点,对我好一点。
策划:本刊编辑部 / 统筹 & 执行:何筹、李禹宁、张鸣 / 摄影:时绍原 / 制片:徐茜、杨心如、刘恺 / 妆发:阿虎 / 时装造型:李禹宁 / 采访 & 文:陈晶 / 编辑助理:杨凌宇、SUSU